第四卷 第156章 过往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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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数日没有我和梁清漓什么事了。

  虽然无形中的那根弦被绷得很紧,但是我们俩人表面上却只是继续着青莲力士和花间派的职责,每天除了工作便是练功。

  不过,被分配了一栋小屋子作为我们俩人独居的住处后,倒是让我们的谈话和夜晚的行动方便了许多。

  搬进去住的那晚,我与梁清漓坐在床上商量“姜师叔”的事。

  “阮总管那里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能够打探的可能了。娘子,你觉得我们该从赵妃彤那里刺探一番么?我还是担心,万一她起了疑心怎么办?你我就在她们眼皮底下,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就完蛋了。”我有些难以判断下一步该如何做。

  梁清漓沉吟了片刻后道:“奴家觉得值得一试。如夫君所说,花间派人手本就不够,如今濮阳城馅,驻扎在此地的已有两个二流高手,再加一个一流高手实在是过于谨慎了,只可能是另有所图。明日奴家想办法从赵妃彤那儿套套话。”

  “……其实也不是非得在这一点上钻牛角,反正咱们已知的信息已经够多了,确认了到底是不是她也无关大局。”我患得患失地说道。

  梁清漓淡淡地笑了,她摸了摸我的脸蛋道:“放心吧,夫君,不必担心奴家。这些天来,奴家也对她的性子有些了解了,不会有事的。”

  我定睛看着她没有丝毫犹豫与不决的眸子,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

  梁清漓眼帘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阵后,她有些惆怅地说道:“夫君,咱们离开濮阳回到汴梁之后,是否便再也用不上这个身份了?”

  “嗯。且不说你我同时不告而别这种事十分可疑,哪怕不受怀疑,我们这次离去,下次再回来,便是青州军部反攻濮阳的日子。而我宁愿重回濮阳时,不再与这段时间里结识的人再见,毕竟身边的这些人严格来说……都是敌人。”

  她依在我身上,幽幽说道:“奴家说起梁家,说起孩童的事时很多,但似乎很少提起在聚香苑时的经历,夫君也从未问过。”

  我揽住她的肩膀道:“我虽然不会读心术,但也明白这并不是一段令人愉快的过往。”

  “嗯……”梁清漓吸了口气,轻声道,“爹爹并没有指望奴家真的能够靠念书弄文做出什么成果来,但因为家中无儿子,一直以读书人的要求来对待奴家。而奴家虽然没有夫君如此聪明绝顶,但亦一直对自己的腹中墨水有几分自傲。人们都说,未来能够娶梁家女儿的,会有个聪慧过人贤内助。”

  她咬了咬嘴唇,继续道:“然而,赈灾案被揭发后,严觅捏造的那些罪证令梁家遭受了无妄之灾,奴家也沦为风尘女子。曾经的那些向往,那些爹娘恳切的培育,都只是成为了让奴家能够卖个好价钱的噱头。”

  梁清漓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又似乎难以启齿,而我只是鼓励地看着她,微微点头。

  她平静了一下心情后,说道:“奴家永远无法忘记,有一次,一个喝得烂醉的富商将奴家和另外几个姐妹叫到房中,抚琴唱曲,让奴家为他沏茶。听到一半,他……意图不轨,便是奴家反复地告诉他,在座的人并不卖身,他也全然不理会。”

  “后来他见奴家始终不顺从,勃然大怒,一掌将奴家掴倒在地。他说的话奴家至今也记得清清楚楚,仿佛还能在耳里听见。他说,『婊子而已,遮遮掩掩的,不过是为了卖个好价钱,装什么装?』”

  “比起脸上的火辣,他的话才是最刺痛了奴家的东西,因为他说的,只是所有见到奴家的人心里会想的东西,只是其他人没有捅破罢了。无论是文人,商贾,武林侠客,帮派干部,甚至是苑里的护卫和帐房先生,他们心里想着什么,觉得奴家是什么样的人,一眼便看得清。一直到高姐儿进来后,才反应了过来。而高姐儿为奴家撑腰所说的话,也只是让奴家的心凉透了,她说,想要让青鸾陪你入寝,你还不配。画外之意不言而明,只要对方够格了,那哪怕奴家不愿,也只得委身。”

  “虽说奴家是卖艺不卖身的艺伎,但在聚香苑这种地方,若说自己守身如玉,那才是笑话吧?”她凄然地笑道,“无论之前奴家是谁,无论那时的奴家有什么样的坚持,到最后,所有人认识的,见到的,也只是一个卖笑维生的娼妓而已。哪怕是奴家自己,有时候也会这么认为,毕竟,若是梁家未遭大变前的自己,见到这样一个人,纵然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觉得她十分低贱。便是,便是夫君,也难免会如此想吧?”

  我压抑住插嘴的冲动,只是轻轻地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掌,静静聆听。

  “然而,在这里,奴家却发现,花间派的众人却不一样。”梁清漓眼神迷离地呢喃道,“她们离经叛道,放浪不羁,甚至也加害了许多没有选择的女子,逼迫她们加入叛军。但,饶是如此,对待背离妇道和流落青楼的女子时,她们却从不认为这是下贱卑微,值得为之羞愧的过往,反而说,真正该羞愧的,是那些逛青楼的同时唾弃姑娘们的男人,而不是没有选择余地的可怜女子。”

  “夫君,为何她们明明是敌人,却比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更能体谅奴家的痛苦与难处?为何除了她们之外,世人如此吝于给予怜悯与宽容?奴家……奴家不想要与她们为敌。这是错误的吗?”梁清漓眼角润湿地对我问道。

  我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柔声道:“世上很少有黑白分明的东西。我曾对你与你师父说过,我从不认为青楼女子是值得鄙夷的,或者从事的这项职业是天生低贱的。在烟花之地卖笑,卖肉,比起卖身与大户人家做佃农,做仆从,或者加入帮派军队,拼搏卖命,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都是在卖自己,不过是卖的东西不一样而已。花间派的人虽然犯下了很大的错误,但这不妨碍她们在这一点的坚持与理念看得比绝大部分的世人更清楚、透彻,值得敬佩与尊重。”

  “我不过问你的往事,是因为那些是伤心事,而我只希望你能够快快乐乐的,没有忧虑的与我一起过日子,绝不是因为我嫌弃你。事实上,就算你是为了赚快钱主动当艺伎,只要我们在一起后,你愿意脱离那份职业,我也不会有芥蒂。何况,你只是个受害者,一个在梁家受到诬陷后,失去了一切的孤苦女子,我怎么可能因此嫌弃你?若为了这种事对你怪罪,我又算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我拂去她眼角的泪珠,微笑道:“对我来说,你在过去是什么样的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你,此时的你。我只知道,我所认识的,所爱上的那个人是天下最好的女子,这就够了。”

  听了这话,梁清漓刻意维持着木然表情的脸蛋决堤了,眼泪像脱了线的玉珠一样滚落。

  她紧紧地拥住我,不住地抽泣:“奴家才,才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我知道,你心里对那段往事有许多难受的,仍然无法接受的情绪。你若是不想说起,我不会追问,但你若是想跨过这道坎,我也会十分高兴与你一起面对。清漓,你永远不需要在我面前因为自己的过去而感到不恰当。”

  梁清漓埋首于我的颈间,鼻音浓重地哼声道:“嗯……夫君可以就这样抱着奴家入睡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下一天,我们在烟雨轩与特意唤我们过去道贺的赵妃彤谈了起来。

  “恭喜你们俩。张沛,我听阮总管说你升官了?不错不错,小芮的眼光果然可以。”赵妃彤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柳眉轻挑,“阮总管也相当欣赏你呢。能进得了她的法眼,可不是易事。跟我说说昨天去见何将军发生了什么事吧?”

  我们俩齐齐地对她道谢,然后梁清漓便开始重述昨日之事。

  我之前便察觉到阮霏霏与赵妃彤之间似乎关系不算很亲近,如今这份感觉更是强烈。

  别的不说,同为门派里的师叔侄,哪怕辈份有别,互相的称呼却是“赵女士”和“阮总管”,实在是有些疏离。

  而阮霏霏竟然没有对赵妃彤说起派内弟子受到定远将军召见的细节,不得不说,相当耐人寻味。

  讲述完之后,梁清漓观察了一下赵妃彤若有所思的神色,出声问道:“赵师叔,阮总管还没来得及与您说起昨日的事么?”

  “阮总管对她那一亩三分地里的事管得可紧了。”赵妃彤下意识地嗤笑几声,然后不咸不淡地补充道,“当然,她也确实有那份能耐便是了。这些话就不必对她说了,不必我特别吩咐了吧?”

  “奴家晓得。唔……那沁芳也是派内的师姐么?奴家看她似乎与将军关系甚是亲近呢。”这次梁清漓脸上的好奇之色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连我也忍不住凝神关注。

  赵妃彤撇了撇嘴道:“没错。她是圣军出征青州后被将军看上的。不过何将军一表人才,武功亦是一流,也不亏她天天往那儿晃荡,试图博个眼熟了。沁芳不是有这份心的第一个弟子,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小芮,你要记好了,男女之间终究要归到一个『争』字来,而咱们女人家在男人面前纵然可以表现得『不争』,私底下却万万不能真的就温温顺顺的了。”

  “奴家明白。”梁清漓稍稍垂首,态度十分恭敬,但我知道她肯定是借此掩饰脸上有些忍不住的笑意。

  她吸了口气控制住情绪后,继续问道,“沁芳师姐还说,姜师叔昨天也在,问阮总管是否要去打招呼。濮阳原来还有别的派内长辈吗?奴家一直以为此地就只有师叔与阮总管两人支撑着派内的事务。”

  赵妃彤警告性地看了我们俩一眼,蹙眉道:“沁芳这也提起了么?当真是什么都敢说,迟早会有苦头吃的。姜师姐在这儿的事是军中机密,当然,如今已经顺利打下濮阳,也没必要太过藏着掖着了。饶是如此,你们也要对此保密。”

  我暗自点头,赵妃彤的师姐只可能是姜雪了。梁清漓最后问道:“师叔,您与阮总管都忙得不可开交了,派里敷不出人来帮您们吗?”

  “唉,没法子,这不只是我派的烦恼,还是整个圣军面临的棘手难题。能用的人实在是不够啊。”赵妃彤有些苦恼地揉了揉额角,对我们道,“好了,这些事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去准备吧,阮总管快到了。”

  这次对话收获匪浅,当天晚上我潜了出去与同僚们会合后,将这最后一笔情报也送上了,剩下的,便是严林山那边的结果。

  而这份结果来得很快。

  仅仅又过了两天后,我在库房对付枯燥的文书时,群聊被谭箐激发:“周铭,我们这边搞定了,比想象中还顺利。那些文件里的内容在我看来就是很普通的记事而已,不过严林山那家伙信誓旦旦地说这就是能够让严觅乖乖就范的黑料。宁王军的那些刑部高层好像也挺信服的。”

  我大喜地回复道:“做得好!今晚我们再会合谈一下该怎么办。”

  “你是准备亲自回汴梁么?”

  “没错。此事太过重要,秦喜和宋钊都不是能言善语的类型,那三个大派弟子更是纯粹的龙套,只能靠我和唐禹仁说动军部采取行动了。看来这段时间你得帮我顶上去了……今晚来我家认识一下我媳妇儿吧。”

  “啧,你这可是让我双开啊,要加钱!”

  关掉群聊后,我无奈地笑了笑。

  早在来到濮阳之前,我们便开始考虑我和梁清漓若要出城,该做什么样的准备。

  毕竟我和她可不跟另外潜入城内的人那样,完全混入了寻常百姓中,而是为了借用花间派的关系,确凿地留下了痕迹。

  若要离去的话,除非确定再也不准备用上这层关系了,否则得小心地维持着“张沛”与“苏芮”的表面形象。

  便是唐禹仁也不一定有太好的方法来处理这个问题,但这对我的队友来说却易如反掌。

  谭箐的幻术虽然没有她的元素法那么精通,但配合着此界的易容术,足以偷梁换柱地暂时取代我作为“张沛”活跃于此,而让真正的我能够脱出身来与唐禹仁回到汴梁进行至关紧要的献策。

  当天晚上,我对梁清漓道:“今晚有个客人来,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那个神秘的朋友。”

  梁清漓惊讶地说道:“她要来做客么?莫非……莫非是夫君所说的那件事要开始了?啊,是的,奴家早该想到了,严林山的秘密既然已经被咱们窃取了,那必然要向汴梁汇报的。”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沉了下去,已经想通了谭箐的来意。

  “嗯,是的。我和禹仁估计明晚便要出城回汴梁了。在那之前,便要靠你和乔三妹维持着这边的事务了。”

  梁清漓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显然是对于这份安排有些不安。我自然知道她为何事担心,但相信只要她见到谭箐的能耐,便不会再有任何怀疑。

  今晚乌云蔽月,外面宵禁之后一片漆黑,正是方便偷鸡摸狗的良辰。

  亥时过半后,我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打开门后,谭箐几乎难以看清的模糊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念了几个陌生的音节后,身形好像褪去了一层烟雾与阴影似的,重新浮现出清晰的轮廓与线条来。

  “这便是宁王军给你发的房子么?还不错哦。”谭箐进来后,啧啧有声地四周望了一圈。

  我将她领进厅堂道:“确实不错,比我之前住的员工宿舍好多了。唔,这便是我的夫人,梁清漓,假名苏芮。清漓,这便是我那个神通广大的好朋友,乔三妹。”

  梁清漓迤迤地施了一礼,温婉地笑道:“乔妹妹好,夫君说奴家痴长几岁,便大胆唤你一句妹妹了。”

  谭箐对她抱拳还礼道:“幸会幸会,清漓姐。我对周…韩良的伴侣神往已久了,闻名不如见面哈,实在是幸会。”

  谭箐这妮子八卦的眼神几成实质,看得梁清漓浑身不自在地说道:“奴家亦是久仰,但夫君很少说起三妹与路师姐的事呢。”

  我干咳一声道:“乔三妹和路欣都是……能人异士,拥有一些会引人注目,不,惊世骇俗的能力,所以我很少求她们帮忙。关于我们是怎么认识的,等此间事了我再跟你说说吧。今晚主要是想让你们认识一下,商量好我跟禹仁离开濮阳之后的事务。”

  “夫君说过,三妹要顶替夫君的身份在濮阳行动……”梁清漓好奇地看向谭箐,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做成这事。

  “简单来说呢……乔三妹懂得一些法术,因此伪装成我完全不是问题。尤其是有禹仁的易容帮助下,事半功倍。清漓,这件事至关紧要,你得帮她保密,否则她这身能力很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谭箐哂笑道:“得了吧,还没那么夸张。梁姐,他说得太耸人听闻了。我来濮阳之前已经做好保护性准备了,哪怕有人发现『乔三妹』的奇异之处,也不关真正的我什么事。”

  我无奈地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且给清漓展示一下,什么叫做惊世骇俗的能力吧。”

  谭箐笑了笑,掐了个手印,口中飞快地念了几句咒语,然后面容身形在灯光下模糊了一刹。

  我眨了眨眼后,身前便出现了另一个“自己”。

  相同的脸,相同的头发,相同的衣物。

  眯起眼来仔细打量时,好像觉得隐约有什么不对之处,但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只是有股淡淡的不和谐。

  而一旁的梁清漓反应就大多了。她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嘴巴大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我,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这,怎么可能?这难道是奴家发幻觉了?”她瞪着眼睛有些惶恐地对我问道,难以接受这足以颠覆常识的现象。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就是我说的那种『惊世骇俗』的能力了,货真价实的法术,厉害吧?所以你得帮忙保密啊。”

  梁清漓缓缓地点了点头,而谭箐为了不继续惊吓她,也将法术散去。

  看到这一幕,梁清漓久久未能再说话。

  而我们也只是耐心地与她坐下,等她消化这一切。

  良久后,她才涩声说道:“乔妹妹……到底是什么人?如今奴家也见识过不少武功传承与秘术了,但像师妹这般的能耐,哪怕是莲开百籽的神奇也稍显逊色。”

  谭箐撩了撩头发笑道:“清漓姐,我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才能最好让你接受。你就当我遇到仙人传授道法就是了,反正也跟实际上发生的差不太多。”

  梁清漓连忙道歉道:“抱歉,是奴家唐突了。无论如何,只要三妹是夫君的朋友,那奴家便信任你,千万不要觉得需要向奴家解释什么。”

  谭箐啧声对我道:“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的?怎么这么多温柔体贴的美人对你有情有意的?”

  “嗯?”梁清漓警觉地眯眼道,“三妹,难道夫君还有奴家不知晓的红颜知己?”

  谭箐误我!

  我冷汗直流,连忙插口道:“这些事情还是由我来解释吧。嗯,其中有些复杂的来龙去脉,等此间事罢,我与你从头道来,可以么?”

  梁清漓噘了噘嘴对我撒娇道:“夫君~哪怕你要纳妾,奴家也不是一定会抗拒的,你与奴家商量商量嘛。”

  娘子,你嘴上说的是对我纳妾可以接受,但眼睛里闪烁的寒光可不是愿意接受的样子啊。

  谭箐也自觉语失,不过看到我这番满头大汗的样子,又有些忍不住地嗤笑道:“你看这家伙狼狈不堪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没法背着你找女人,然后转过身来对你表现得道貌岸然的。放心啦,这其中的关系一时半会有点难说清,但他不是一个负心汉,这一点我可以对你打包票。”

  唉,问心有愧啊。

  哪怕我紧紧地坚守着最后的底线,精神出轨也是出轨,这一点是无法逃避的,铁一般的事实。

  而我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对自己的爱侣坦诚所有一切,却也难免在那之前,一想到这份决定便坐卧不安。

  我满脸纠结与愧疚地说道:“我好像与你说过,关于我的来历的事,会在濮阳之行完毕后,告诉你的吧。嗯,你放心,等我们平平安安地回到汴梁之后,我会告诉你一切的。”

  挤出这几句话后,面对梁清漓复杂的神色,我感觉自己坦然了不少:“我再也不想对你有所隐瞒了。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清漓。”

  梁清漓抿了抿嘴,但没有说什么,只是蜻蜓点水地在我嘴上啄了啄:“奴家相信你。”

  她转向谭箐问道:“三妹,奴家似乎明白为何夫君日夜盼望你来濮阳支援我们了。莫非夫君与唐大哥奔回汴梁汇报之期,便是你替代夫君在此维持假象?”

  谭箐露齿笑道:“正是如此。其实我这法术要维持一模一样的效果,消耗极大,所以还是要靠唐禹仁的易容术助力。私下无人时,我可不会维持着这人的模样。清漓姐不介意接下来这几天我在此蹭吃住吧?”

  “奴家欢喜还来不及呢,”梁清漓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轻笑道,“借此机会,咱俩姐妹要好好地认识一下才行呢。”

  看着俩人彼此对视然后了然点头的模样,一股寒意从我的后脑勺直下颈椎,而我只能点头哈腰地说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万事俱备,在八月底的这一晚,我们所有人,包括梁清漓,都在外城的安全屋里齐聚。

  唐禹仁自然要在离去之前为谭箐上好易容,并且又为我和他自己换上了新身份,“赵陆”与“刘燃”。

  因此“韩良”与两个陌生人站在房间里,甚是怪异。

  我和几个玄蛟卫对此司空见惯,其他人却明显还没能适应这种换皮的风格,表情均是有些微妙。

  唐禹仁倒是注意到谭箐似乎也太轻易地进入角色了,私下问我道:“你这朋友什么来路?不靠人皮面具便做到这个程度,比我认识的专业易容师还厉害,换脸跟变法术似的,我的易容术还可没这么强大。”

  “啊哈哈这你就别追问太多了,她自有手段。”我含糊其辞地糊弄了过去,好在唐禹仁也没有追问。

  唐禹仁做着最后的吩咐:“我与赵陆离开后,你们要小心关注叛军的行动。按照我们的推测,商丘应该会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以便形成犄角之势对应汴梁。在那之前,我们会尽快地说服军部出兵,将叛军的注意力牵扯,最好能将他们引出城来。等汴梁准备拨兵之后,赵陆会立刻回濮阳,我们内应外合。”

  秦喜与宋钊郑重地点头。秦喜道:“放心吧禹仁,阿良,此间之事有我们照拂。一路顺利。”

  真守小和尚双掌合十默念佛号:“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景伊行礼道:“祝两位一路顺利,也愿军部能堪破此间机遇,拨兵出战。”

  孙倩对我们点头道:“不得不承认,你们两个确实是在这些筹谋计算方面,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我相信你们可以的!”

  谭箐对我投来一道了然的视线,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梁清漓则是轻轻地吻了吻我的脸颊,柔声道:“夫君万事小心,不用担心奴家……也要注意身子,奴家不在,每日的药汤一定要喝。”

  我牵起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微笑道:“明白了。你也是,不用担心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三妹会是你的最大助手,若有任何麻烦或者苦恼,大胆地去向她求助就是了。”

  向众人道别了之后,我与唐禹仁对视了一眼,然后各带着一小包行囊,趁夜出了门。

  唐禹仁对黑暗中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在沉默中带着我转来转去的,很快便来到一堵不算很高的城墙下。

  不远处隐隐见得到火光摇曳,但此处却寂静无人。

  “此处的值夜兵卒刚刚巡逻过,我们有一刻钟时间翻墙离开,走!”

  唐禹仁提气一跃,在丈余高的城墙中段踏了一脚,如同一抹黑影,利落地翻了过去。

  我依样画葫芦地运起真气,手脚并用地在城墙上借力翻身,然后落在泥地上。

  几步之外的护城河在黑暗中有如一潭漆黑的深渊,见不到开始与结束的界线。

  唐禹仁见到我下来后,毫不犹豫地踏进深不见底的河水,往对岸走去。

  大半夜的,哪怕是夏季尾巴的八月底,也不想全副武装地跳进水里啊。我心里哀叹了一声,咬了咬牙,跟随在唐禹仁身后,涉入水中。

  小半个时辰后,我和唐禹仁偷偷摸摸地走走停停,终于离开了濮阳外有士兵巡逻的范围。

  我甩了衣袖,想将那润湿阴冷的感觉抖开。

  走在唐禹仁身后,我不由自主地仰首望向夜空中那一角细细的月牙,松了口气。

  算是顺利地出城了。

  汴梁,军部……哪怕我们在濮阳堪称完美地完成了离去前设下的目标,也只不过是刚刚开了头而已。一切皆看接下来我们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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