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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平章事吉顼,与二张同居奉宸府,顼与武懿宗不睦,恐武氏立,失官致祸,遂说昌宗曰:“公兄弟贵宠,天下侧目,不有大功于朝,天皇千秋高,一旦山陵崩,二公将何以自全?”昌宗闻言,大恐,亟问曰:“君言诚然,敢问自全之计。”顼曰:“天未厌宋,立武则速乱,庐陵王有贤声,公何不劝上储位,以慰天下之望?非但免祸,且可以长保富贵也。”昌宗曰:“所言固当,但易之已在天皇前力保承嗣为太子,我亦许为之进言,今若忽保庐陵王,自相矛盾,可乎?”顼微笑曰:“公何迂哉,成大事者,宁持小节,况立承嗣,不过群小之偏见,何若立庐陵王,而使天下归心之为得也。”昌宗大悟,于是承间屡请以庐陵王复储,后意乃决,盖庐陵王之复储,初非狄仁杰一人力也。

  南海进集翠裘,用孔雀毛及蚕丝成其表,而以白狐皮托其里,华丽绝伦,昌宗侍侧,见裘把玩,不忍释手,武后赐之,命披裘相对斗双陆,适仁杰入宫奏事,后赐之坐,命与昌宗博双陆,仁杰亦不拒,后笑询以何物为注彩,仁杰指昌宗所衣裘曰:“即赌此。”后曰:“然,则卿以何物为注?”仁杰指所衣紫絁袍曰:“臣以此袍。”后笑曰:“昌宗之裘系珍品,价逾千金,卿系寻常朝服,非其敌也。”仁杰曰:“臣此袍乃朝见奏对之衣,昌宗之裘,乃嬖幸宠遇之服,其间贵贱,自有不同。”遂相博,后以昌宗为双陆能手,胜券可操也,詎知昌宗为仁杰正气所慑,心赧神沮,连战皆北,然不愿去裘,允作价償银。仁杰怒曰:“天子无戏言,臣奉旨博双陆,以裘为彩,胜则得裘,今欲反悔,天威何在?”言既,竞执昌宗而褫其裘,向后谢恩而去,至光范门,以裘衣家人,命控马过市以辱昌宗,非但昌宗末如之何,即武后亦不能屈也。

  易之有家奴裴吉者,年轻貌美,其母阿臧甚嬖之。阿臧因恐易之得幸武氏,斲丧太过,遂命易之以裴吉入奉宸府,并嘱昌宗荐引。昌宗虽承恩宠,阴嫌其老,所以依偎承命者,为保全富贵计耳。盖武后春秋已高,床第间又专以采补为事,口噙指拨,昌宗已觉难堪,兼之后性甚妒,常令昌宗侍左右,出宫则命二内侍随行监察之,由是遂不能与妇女相接。盖后有洁癖,恐与他人媾而污其阴,转辗污口舌也。二张久不得御少女,心有不甘,此二张所以广觅伟男,荐之于上,盖欲使庖代有人,而及早脱身去也。顾历荐若干人,卒鲜当上意,以面自之俊好,阳道之伟岸,媚术之优异,实无人能望易之、昌宗项背也。

  昌宗既知裴吉非常人,而足当其任也,遂闻其名于上,而力绳其美,后即令裴吉洁身进御,易之即沐浴傅粉,盛饰裴吉以进,并语之曰:“此去一幸而得当上意,富贵惟所欲,若不合上意,亦不失供奉秩,此去当好为之。入宫时,有宫女导汝入侧室,其最美之一人,名上官婉儿,必褫汝衣而检视之,汝宜持之庄重,检视毕,入宫承幸,一切进退疾徐,悉惟上命,不可恣意妄行,倘触后怒者,且无幸,慎毋多言,天皇若有问,答语须简略,不可琐屑。言止于此,尔其慎之。”裴吉唯唯而行,入宫见后,跪拜称万岁,上官婉儿询明姓名年岁籍贯,录入承幸册,由宫娥引吉入侧室,褫衣检视身体。吉本是急色儿,佳丽当前,欲心顿炽,及上官婉儿至前,褫衣检视时,其势已不觉骤跃而起,庞然如怒蛙之向人矣。

  上官婉儿惊其伟岸,亦不觉心动,粉额类飞红,竟如天半忽现朱霞也。细视其身,莹洁无瑕,堪与张氏兄弟相匹,逆知上之必相宠也,即命之衣而入于寝宫。时已斗转参横,夜将午矣,武后登御榻,召吉入幸,讵吉以家奴而承幸于天皇,中心惶恐,不知所措,心惊气馁,不克自振,向之蛙怒向人者,已奄然萎顿如卧蚕矣。及相接,而羶腥之气遍床第,中人欲呕,葢裴吉固有狐臊疾者,武后怒斥之曰:“速去,速去。”裴吉至此,魂离其体,匍匐披衣,踉跄而遁。武后以易之兄弟既进此伧夫也,疑为侮己,立召易之、昌宗兄弟,严行数责,幸太平公主、上官婉儿,为之缓类,始释后疑,仍命侍左右。

  易之衔裴吉刺骨,逐出奉宸府,时人畏易之势,无敢留之,裴吉遂与无赖为伍,流而为盗,白昼劫市肆,为洛州常史魏元忠所捕,讯之为易之家奴,草疏入奏,严劾易之。疏为上官婉儿所见,告易之,易之极道谢意,并恳杖毙批复结案,由是二张与元忠,遂不相容。旋元忠入相,武后欲以易之弟昌期为雍州长史,问元忠曰:“谁堪为雍州长史者?”元忠以薛季昶对,武后曰:“张昌期亦能胜任乎?”元忠曰:“昌期年少,不闲吏事,曩在岐州,户口逃亡且尽,不如季昶,能为地方造福也。任官惟贤,岂可徇私以遗民害,愿陛下察之。”武后默然而止。元忠又尝面奏武后曰:“臣居相位,不能尽忠死节,使小人盘踞君侧,臣之罪也。”武后不悦,二张怨之,昌宗乃谮元忠于后曰:“元忠尝言,太后老矣,不若挟太子为长久。”武后最恶人言其老,闻昌宗言,勃然大怒,下元忠于狱,拟向辅臣询元忠罪恶。

  昌宗密引凤阁舍人张说为己助,许以厚禄,使证元忠罪,张说从之。昌宗复言于后曰:“欲证元忠事者,垂问张说可也。”后即传旨召说入对,凤阁舍人宋璟,知元忠为二张所构陷,及见说奉召入对,意必为元忠事,遂牵说袖曰:“名义至重,鬼神难欺,不可党邪陷正,若事有不测,璟不佞,愿与子同死,努力为之,流芳遗臭,在此举也。”左史刘知几亦谓说曰:“无汗青史,为子孙累。”张说对曰:“我宁不知此,君等焉用过虑为?”言毕入对,武后问以魏元忠有无言欲扶太子事询,说见二张侍侧,未遽对,昌宗促迫曰:“速以直对,何用踌躇。”语说武后曰:“陛下视之,在陛下前犹逼臣如是,况在外乎?臣实不闻元忠有是言也。”

  易之、昌宗遽呼曰:“张说与元忠同党谋反。”武后曰:“有何反状?”易之对曰:“说尝称元忠为伊周,伊尹放太甲,周公摄王位,非欲反而何?”说斥之曰:“易之小人,徒闻伊周之语,安知伊周之道?伊尹、周公,为臣至忠,青史流芳,古今瞻仰,陛下用宰相,不使学伊周,当使学谁耶?”后以说言挺撞,遂下之狱,他日复召问,昌宗使人语之曰:“一言之间,安危立判,公其三思之,纵不为自身计,宁不为子孙稍留余地乎?”说默然不语,及入对,仍执前言,武后怒,流张说于岭南,贬元忠为高要尉,群臣交章奏保,苏安恒上疏曰:“元忠下狱,里巷汹汹,皆以为陛下委信奸宄,斥逐贤良,忠臣烈士,皆拊髀于私室,方今赋役烦重,百姓凋弊,重以谗匿专恣,刑赏失中,嬖臣作恶而不治,贤臣直谏而获罪,窃恐人心不安,别生他变云云。”疏入不报,元忠被贬出都,入朝陛辞曰:“臣老向岭南十死一生,但至他日,陛下当知臣言之不谬。”

  又指昌宗、易之曰:“此二小人,终为乱阶。”言既拜辞出。侍卿史王晙面奏武后,力言元忠被陷,后不理,拂袖入宫。宋璟谓晙曰:“魏公幸得保全生命,今子复冒犯天颜,为之申理,得无多事乎?”晙对曰:“魏公以忠公获罪,晙为义所激,纵杀身无所恨也。”二张既陷元忠,声势益灼手,时狄仁杰已死,朝政悉由二张把持,凡供奉宸府者,皆赂以金帛,出任要津。武后尝赐宴群臣,二张首座,位居宋璟之上,易之惮璟忠直,虚位揖之曰:“公乃方今第一人,何得居末座?”璟曰:“愚自知才劣位卑,张卿以为第一,何耶?”天宫侍郎郑呆,笑语璟曰:“中丞何故卿称五郎?”璟曰:“以官言之,正当为卿,足下非张卿家奴,何郎之有?”二人调侃,举座怀惕。当时自武三思以下,皆谨事二张,惟璟独不为礼,二张衔之,屡欲中伤之,而璟先向武后乞休致矣,武后见璟乞休,讶然曰:“朕方倚卿为股耾,何遽舍朕而去?”璟曰:“臣居于位,既不能为国除奸,又不见好于陛下宰臣,一旦如魏元忠之受其诬陷,流徙万里之外,何若急流勇退,以避谗匿耶。”后温语慰留,故二张虽屡言璟短,欲中伤之,后皆笑置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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